●粵劍編卷之三
志物產
志藝術
志外夷
○志物產
椰子樹,葉如鳳尾,結實樹端。肉附殼而生,厚三四分,色純白,味微甘,稍帶乳氣。肉之中有汁,即所稱椰酒也。汁之中復產一物,乃其萌蘖處,亦可食。 【 椰子昔人呼為「越王頭」。舊傳林邑王與越王有怨,遣俠客刺得其首,懸之於樹,俄化為椰子。林邑王憤之,命剖以為飲器。南人至今效之。當刺時,越王大醉,故其漿猶如酒云。】
桄榔木,與椶櫚相類,挺然拔起,別無傍枝,蓋僅離草本耳,與木尚隔一塵。子在枝頭,下垂可三四尺,狀如纓絡,復類美髯云。 【 按嵇含草木狀云:「皮中有屑如麪,食之與常麪無異。」今不聞。】
葵樹,絕類椶櫚。廣人取其葉以為扇,今天下通用之。
檳榔樹,類椰子,高、雷之間有之。然二種多結子而不實,不能如瓊產也。以上四種大略相類,皆高五六丈,下本不大,上枝不小,亭亭直立,森秀無柯,南方佳產也。
木棉花,二月中開。樹高四五丈,花類山茶,而瓣尖大者如碗。其不及山茶者,着花時無葉耳。花落後,枝頭另生一物,即攀枝花,吾鄉所用為褥者也。
凡樹,枝頭多有寄生,寄生托根樹枝,不類吾鄉絲蘿之屬,猶從地起引蔓而長也。寄生日滋月茂,蟠結樹身,樹為之敝,而寄生竟亦即真為樹矣。吾鄉蘧蒢施戚之徒,托富貴之交而居門下,已而,竊其勢,盜其財,以自膏腴,遂從而欺壓之,其富貴者,反頫首聽命而不為怪也。噫!吾鄉因有此輩,是以無寄生。 【 按:桂海虞衡志云:「榕,易生之木,禽鳥啣其子,寄生他木上,便蔚茂,根下至地,得土氣,久,則過其所寄。」以余所見寄生,枝葉絕類榕樹,始信虞衡志所載不謬。】
鷹爪蘭,草本,葉類薝蔔。春間發花,其香似蘭。
伯王樹,嶺東最多;路頭花,嶺西最多。伯王刺在幹,而路頭刺在葉。鄉人多樹之,以為儲胥。伯王之幹,大類山藥,而色青翠,即新發者亦然,無細枝葉,如楊梅,冬脫春生。路頭花,色白而大,香味酷烈,以一葉着髻中,香彌月不散,粵人甚重之。然大雅不取。
芹菜,絕肥嫩,長可五六尺。
人面子樹,似含桃,實似梅而差小,味酸澁,不堪食,以蜜漬之始可食。其仁類榛仁之庾者,甘美鬆脆,略似楊梅仁,遠出榛杏仁之上。
棉花,經冬不彫,有大可拱把者,二月初已放花矣。此種原是木本,其字從木不從草,良有以也。然其地亦不甚植之,多從楚中度嶺而來,有不可曉者。
豆蔻,莖葉如薏苡,花累累然綴於頂,色白微紅,暈之中一瓣正黃,亦可觀。
頳桐花,俗呼為百日紅。莖葉絕似吾鄉臭梧桐,花亦略似,第花連枝萼皆深紅耳。夏秋之間盛開,不止百日。
夜合花,似茶花,而大倍之,微香。
波羅蜜樹,產於瓊州,嘗於高州見之。其實無花而生,大如斗,味甘而拗,不堪食。八月間熟。余嘗食其蜜,清者亦不佳。廣之南海神廟前,今有一株,蓋百餘年物也。舊傳梁時,達奚司空手植,恐非其故矣。土人云其實僅大如拳,蓋由風土更變故耳。
錦堂春,一名長春花,有紅、白、粉紅三種,其紅者又名大丹花。每叢可百餘朵,參差吐萼,一叢可開經月。夏秋間甚盛,朱顏難萎,綠葉常春,亦粵中名花也。
荔枝,近水則生,尤喜潮汐湍激之地,故鄉人多植之。其種類不同,味亦懸絕。嘗以最佳者問閩人,閩人弗取也。由閩產更有一種香味耳。然其熟候蚤於閩中月餘,廣城立夏已食荔枝矣。
圓眼,在在可植,城中夾道而實累累者,皆圓眼也。以潮產為最。李先輩為余言:潮之圓眼可敵楓亭驛荔枝,一富民之家,其種尤美。有宦於潮者索之,其家恐需求無已,逕不應命。富民以此受責,恨而伐之,其種遂絕。今民間列植者皆凡種也,亦遠過他產。八九月間,荔枝已盡,圓眼始熟,故舊呼為荔枝奴。
橘子,產自端之四會,伯仲八閩,而子姓二衢。衢、閩橘皆善潰,廣橘則否,五月間猶可食。一種蜜羅柑,大如碗,甚佳,不易得。
椹樹,不甚高大,遍山谷間皆有之。四月已放花,六月猶開。纔吐萼,白色淺紅微暈;開時,色正白;久之,色紅,絕類桃花,而心瓣俱整甚。結實大如指,味甘。人採食之,或摘以釀酒,謂之椹酒。
無花菓,葉類胡桃,其實可食,亦可用以代茶。李司徒與余遊壽安寺,指以示余,余第見其樹,未見其實也。
菩提,果形類花紅,色青黃,味微甘香而肉薄,中藏大核,不甚適口。
蕉有三種。一種心中抽條,條端發花,花葉數層,日坼一兩葉,色正紅,經冬不歇,謂之觀音蕉。一種八月間實熟,實大如拇指,食之軟爛如芋,味甘而性冷。粵人每以啖小兒,長公詩所謂「蠻菓粲蕉荔」者是也。一種皮中縷縷如蔴,織以為布,絕類葛之粗者,謂之蕉布,性不耐久。三種各別,余觀嵇含南方草木狀混而為一,似未嘗目擊者。
藤菜,即吾鄉紫草,粵人成畦種之以食。東坡詩「豐湖有藤菜,似可敵蓴羹」是也。
蕨菜,狀如丘蚓之盤結者,紫綠色,味不甚美。
樹蘭,枝葉大類桂,七月着花。花黃而瑣碎,亦頗類桂,香濃於蘭而淡於桂,謂之桂弟可也。
榕樹,斬其枝插地,未有不生者。枝間多毿毿,垂根而下,如■〈髟上木下〉■〈髟上思下〉,得雨即長,無雨亦竟不枯,其易生以此。衙舍及道旁,多列植之以取蔭。余於長樂署中見一本,大可十餘抱。張令叔弢為余言,此木頗有神,即孫枝未易斧斤也。然嶺南大木亦多有神,蓋土人多依巨材立社,肹蠁攸萃耳。
何首烏,以羅浮為第一,客有言其不佳者。余游羅浮,徵何首烏狀。黃冠摘一枝以進,乃大謬不然。花如牽牛而色粉紅,葉如鴨脚而色綠,去何首烏遠矣。即羅浮所稱麥門冬,枝葉與竹無異,特短小僅數寸耳。令人拔視其根,宛然麥門冬也。不知誰為道地?
蘇長公題橄欖詩云:「待得微甘廻齒頰,已輸崖蜜十分甜。」吾鄉誦此詩,皆笑長公不韻,第不知吾鄉所食者閩產耳。此中橄欖五月已有之,堅韌酸澁,絕不適口。長公此詩,猶為嶺南橄欖增價也。又有一種烏欖,味更惡,或以為豉,亦不佳。
柚,花香味酷烈。其實有一種作桃花色者,色既可愛,味復甘美;白者,亦可食。五六月間尚有之,七月間粵人復食新柚矣。
多羅樹,實稍似銀杏,累累然生樹身,覩其枝頭,無有也。故是凡材結實,亦頗異。
蘋婆,與北產絕不類。樹最高大,所結實,其外色緋,遙掛枝頭,儼然五瓣花也。摘食之,味類栗。又有一種名水浪者,與蘋姿相似,葉與實較小耳。
散沫花,一名指甲花。擣其葉以染指甲,一夕成緋,故名。花瑣碎,黃白色,似樹蘭。香類桂,而清幽過之,着髻中,香氣彌日不歇。五六月開。
水松栢,狀貌半類松,半類栢。其木多生水涘,供爨則無焰,為器則速朽,不材之木也。
槿花,紫、白二色,與吾鄉相同。又有鮮紅、金紅、粉紅、黃四色。枝似槿而柔,葉似槿而淺,即佛桑也。粵人呼鮮紅者為朱槿。
香圓,形與吾鄉者相類。皮作佛手柑香,而味稍辛。附皮之肉寸許,味與佛手柑無異,而甜嫩更勝。連皮肉食之,殊覺甘香。粵人食必去皮,可謂無風韻矣。以檳榔之澁、苦瓜之苦、葛根之息惡,粵人甘之若飴,而獨寘香圓皮不食,何也? 【 此種疑即草木狀所稱鉤緣子。】
扶留藤,即蒟醬也,一名蓽茇,俗呼為蔞。蔓生,莖葉頗類刀荳。粵人採其葉,雜檳榔食之,味辛甚。
土瓜,大者逾拱,色白,味類蘿蔔,而甘脆遠勝之。廣城席間多用以侑酒。葛根味殊惡劣,與土瓜同食,若此中人別具一口者。
芋,有一種可生啖者,嘗於潮之壽安寺見之。
茉莉,有黃者,有重瓣者,有藤本者。藤本者蔓生,本大可拱把,花最繁。
蘭種不一,以丫蘭為首,其次曰公孫碧,曰出架白,曰金枝玉葉,若青蘭、紫蘭、大紅蓮之屬,皆下品也。丫蘭,每一幹其上復生旁枝,開花甚茂。出架白,花透出葉上。公孫碧,每幹分為二歧,一長一短,故名。
素馨花,色白,形類睡香花。其香味在茉莉、睡香之間。
暹蘭,花與枝葉俱類樹蘭而俱細小,香味更清遠,四季開花不絕。此種疑從暹羅來,故以暹名耳。
正月晦日,在南贛軍門署中,見庭中桂花二株盛開,芳馥襲鼻。吾鄉即有四季桂花,好事者植之,亦那得如此。
吉水、廬陵之間,桃花多白。余以正月廿七過吉水,爾時桃正開。一村塢負山抱江,居民栽桃繁甚,不下千株,更無一紅者。吾鄉半醉玉貞,此則淡妝西子,不知誰勝。
臨江、吉安而南,已鮮美竹。民間多栽慈竹,以為儲胥而已。嶺南村落間亦復如是。然竹種頗大,至逾於拱。有一種踈節而修幹者,亦大類慈,第勻適成林,不類慈之叢生也。此種為最。有一種鈎棘屈曲者,其本亦大,絕無清致,即令吾家子猷見之,亦當掉臂。
桃絲竹,一云桃板竹。高者不過四五尺,大者不過如指。好事者雜植之花堦以供玩,蓋棕竹之雲仍也。棕竹與湘妃諸竹皆產自粵西,粵東不可得。
笋有春間發者,味苦甚,不堪食。六七月間乃有巨笋入市,味僅不苦,遠輸吾鄉之甘美也。客有謂廣中食品祇具形質無一佳者,誠然,誠然!
荳蔻、蓿砂,殼俱可食,粵人取其嫩者蜜漬之,味亦辛香。
山雀,修尾丹喙,翠翎紅掌,粵鳥之最俊者。
冠髻雀,頂有羽如髻,音容俱似白頭翁,好羣飛。
鷓鴣,形如鶏,味亦如之。羽毛微有文彩,而尾短。其聲亦頗類鶏,第音節殊促,不堪聽。乃為騷人遷客吟咏不輟者,何幸也?
孔雀,生嶺西,山中有獲而馴之者,亦能伏卵而化。余於朱氏園見之。
白鷴,雌雄大異。吾鄉所盡,皆雄像也。雌者,遍體灰黃色。
水鶏,形如鶏,黑羽朱頂。鶏鴨頗畏其喙,嘗遠避之。鄉人晒穀者多畜之,以驅鶏鴨。青鶏,翠羽朱頂,稍大於水鶏。二物皆野禽也,多有馴者。
象,產安南,廉之欽州與安南界亦多象。
人熊,嗜人目睛,深山中有之。
鰣魚,近海江中皆有之,絕無味。緣江中皆沙土,瘠薄故也,人亦不重。
嘉魚,獨產端州江中,九十月間有之,粵人以為名味。
鱟,形如箕,醜甚。行必雌雄相附,雄常在上,雌常在下,漁者舉網,每每兩得之。味如蟹。
沙螺,即西施舌。沿海俱有之,味亦平平。聞肥者亦美,吾所食,殊瘠薄無味。
蚺蛇,巨頭方口,遍體綠色,不嚙人。而性喜淫,見婦人必來逐。識其性者,隨解一中衣與之,彼即戀戀此衣,不復逐人矣。腹中有二膽,其一如常,其一則護身膽也。人有見而擊之者,此膽隨所擊處以為內護,必不能傷。惟取一葛繩投之,彼即伏,不敢動,旋以葛繩繫其頸而牽之,頫首就戮矣。物性固有相制如此者。總戎黃君為余言,嘗至南澳,見一蚺蛇盤踞水次,視之有角,以為龍也,逼而視之,蛇乃吞鹿,鹿角出其腹外耳。余憶雜識中有蚺蛇吞鹿角自腹腸而出者,以為諾皋妄語,今信有之。
龍涎香,大海中山島下龍潜處有之,沒人覔取,多為龍所害。致之甚難,不啻如頷下珠也。每兩價值百金。廣州府庫向有數兩,儲以備官家不時之需,稅使聞之,悉奪而進御矣。余聞是香氣腥,殊不可近,有言媚藥中此為第一者。
珠,產廉郡東南大海中。冬春開採,夏秋輟事。緣海之北岸皆山,冬春北風多,採舟始無虞也。昔戰國時,魏居北鄙,去廉遠甚,獲有照乘之珠。隋時,宮中不用膏燭,懸珠數顆,其光如晝。今無論民間,恐內帑亦未聞有明月珠也。畢竟隋、唐以前,去古未遠,民尚顓蒙,未解漁利,海中猶得留數百千年老蚌,所以夜光不乏。今海澨之民,家習窺池,富室又從而藪之,即重法不能禁,隨產而隨網去矣,安望其久遠而發光也!近開採使示余珠二顆:一如獅形,重七錢;一面圓而底平,重三錢。皆附殼而生者,不足貴也。然採使以為異寶,亟以進御矣。
電白、石城二縣沙磧間產金。開採使聞之,令人採取,排沙揀之,往往見寶,大者如米粟,細者如糠粃,不由鎔化而成。余後駐清遠,聞亦有之。想產金之地多,有司畏中貴騷動民間,秘不敢言耳。
端硯,出羚羊峽山中。峽去端城三十餘里,即吴步隲取南海時與錢博决戰之地。從八桂來者,過端必由峽而下,亦一要害也。近稅使令人開山取硯,鸜鵒目睛幾抉盡矣。
英石,吾鄉好事者所蓄,其質皆黑而堅細,所以可貴。今觀英德市中石,色青而不潤,理粗而不堅,即峰巒不乏,易於損壞。曩產佳石一山,聞已濯濯矣。今皆他山之石耳,不足重也。
石蠏,出崖州臨川水中。初採之,頗軟,出水則堅如石矣。 【 按海槎餘錄云:「石蠏生於崖之榆林港,港內半里許,土極細膩,最寒,蠏入則不能運動,片時成石矣。性能明目。」】
有一種白木,焚之有烟而無味。粵人採樹蘭花,雜而貯之,經時,焚其木,儼然蘭花香也。或以樹蘭雜牙香之最下者,久而焚之,亦如蘭香,終不若白木之美。
○志藝術
羊城劉思永,以上池之術行,兼通太素。吾鄉王梧崗按粵已及瓜,代者且至矣,劉胗王脉,謂王行未有期也。王問何故,曰:「驛馬不動。」居亡何,代者中道以憂歸,王數月駐南雄不得去。去之日,劉復勸王亟反初服,王猶豫未决,赴京報命。未幾,王竟以言事得罪。大中丞陳如崗問劉:「吾何時得遷?」劉曰:「相公遷期近矣,顧未得當意耳。」逾月而如崗報罷。
王太玄者,清遠人,少以耕牧為業。忽臥病不甦者七日。太玄如從夢間聞空中有人語之曰:「汝應為地師,有寶印以貽汝。」即有震雷擊裂一石,石中得一物,高五寸許,從可三寸,橫殺其半,色如紫泥,隱隱有文,不可辨。太玄得之即病已,而左手拘攣若鈎弋。因忽解青鳥家言,能為人作佳城圖,其人即數千里外,按圖求之輙得。嘗有貴遊攜之入蜀,江中遇大風,鄰檣覆溺者無算,貴遊舟亦岌岌矣。太玄見舟傍有物,類黿首而擠舟者,手持所佩印,厲聲叱之,其物頫而逝,風浪遂息。人以此信太玄果有異術也。
廣城李生,年五歲,搦管作狂草。不合處,雖似鬼畫符,間出佳筆,倘能潜心古帖,進未可量。朱生完善集右軍書自運,亦廣之翹楚。
水車,每輻用水筒一枚,前仰後頫,轉輪而上,恰注水槽中。以田之高下為輪之大小,即三、四丈以上田亦能灌之,了不用人力,與浙之水碓、水磨相似。其設機激水,即遠媿漢陰丈人。要之人巧極天工,錯[校:疑「惜」誤。]始製者不知何人,要當尸而祝之、社而稷之者也。
○志外夷
安南莫氏,自肅廟時篡黎氏代立。肅廟釋之弗誅,僅革其王號,稱為都統。其孫敬章襲位,復為黎氏所逐,竄處防城,潛結雷、廉間無藉惡少,志圖恢復。余讞獄雷陽,見一囚名黃甲,本博士弟子,因潛應敬章聘,號為軍師,事發,以謀叛論死。余謂莫氏六十年來,不失藩臣禮,甲非謀叛比也,特其不請命於朝廷,而潛行結納,差可恨耳。因問敬章:「失國何不上聞,請師討賊?我國家之於朝鮮,不難發甲卒數十萬,錢穀數千萬以援外藩,天覆之仁,何所不暨,而肯以鄉鄰之鬪視安南者耶?」叩其故,則逐莫氏者,故主黎氏之裔也,其名正矣。敬章亡其國,黃甲亡其身,誰曰不宜?
西洋之人,深目隆準,禿頂虯髯。身着花布衣,精工奪目。語作撑犁孤塗,了不可解。稅使因余行部,祖於海珠寺。其人聞稅使宴客寺中,呼其酋十餘人,盛兩盤餅餌、一瓶酒以獻。其餅餌以方尺帨覆之,以為敬。稅使悉以餽余。餅餌有十餘種,各一其味,而皆甘香芳潔,形亦精巧。吾鄉巨室畢閨秀之技以從事,恐不能稱優孟也。帨似白布,而作水紋,精甚,亦吾鄉所不能効。今與瓶酒俱擬持歸,以貽好事者。
西洋古里,其國乃西洋諸番之會。三四月間入中國市雜物,轉市日本諸國以覔利,滿載皆阿堵物也。余駐省時,見有三舟至,舟各齎白金三十萬投稅司納稅,聽其入城與百姓交易。
西洋之人往來中國者,向以香山澳中為艤舟之所,入市畢,則驅之以去。日久法弛,其人漸蟻聚蜂結,巢穴澳中矣。當事者利其入市,不能盡法繩之,姑從其便,而嚴通澳之令,俾中國不得輸之米穀種種,蓋欲坐而困之,令自不能久居耳。然夷人金錢甚夥,一往而利數十倍,法雖嚴,不能禁也。今聚澳中者,聞可萬家,已十餘萬衆矣。此亦南方一癕也,未審潰時何如耳!
澳中夷人,飲食器用無不精鑿。有自然樂、自然漏。製一木櫃,中寘笙簧數百管,或琴絃數百條,設一機以運之。一人扇其竅,則數百簧皆鳴;一人撥其機,則數百絃皆鼓,且疾徐中律,鏗然可聽。自然漏,以銅為之,於正午時下一籌,後每更一時,籌從中一響,十二時乃已。其他傳神及畫花木鳥獸,無不逼真,塑像與生人無異。劉天虞為余言:「向往澳中,見塑像幾欲與之言,熟視而止。」
番人有一種,名曰黑鬼,遍身如墨,或云死而騐其骨亦然。能經旬宿水中,取魚蝦,生啖之以為命。番舶渡海,多以一二黑鬼相從,緩急可用也。有一麗漢法者,讞於余,狀貌奇醜可駭。侍者為余言:此鬼犴狴有年,多食火食,視番舶中初至者皙白多矣。然余後讞獄香山,復見一黑鬼,禁已數年,其黑光可鑑,似又不係火食云。
辛丑九月間,有二夷舟至香山澳,通事者亦不知何國人,人呼之為紅毛鬼。其人鬚髮皆赤,目睛圓,長丈許。其舟甚巨,外以銅葉裹之,入水二丈。香山澳夷慮其以互市爭澳,以兵逐之。其舟移入大洋後,為颶風飄去,不知所適。
西番銀,範如錢形,有細紋在兩面。
天鵝絨、瑣袱,皆產自西洋,會城人効之,天鵝絨贋者亦足亂真,瑣袱真偽不啻霄壤。
黎人在瓊崖儋、萬之中,椎髻跣足,文身以花,細者為貴。仇怨必報,時自攻殺。被創而死者,其家得屍則密瘞之,不為悲泣,蓋諱其死,恐為敵人笑也。近頗猖獗,時拉中國人入洞索贖。余閱訟牒中,有以檳榔及鶏猪食物種種入贖者。